在《西游记》三十三回里,孙大圣忙里偷闲,见莲花洞的两个小妖手精细鬼、伶俐虫拿两个宝贝玉净瓶和紫金葫芦出来。于是萌发念头,要巧取豪夺。他把尾上毫毛拔了一根,捻一捻,叫“变!”即变做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红葫芦,自腰里拿将出来道:“你看我的葫芦么?”那伶俐虫接在手,看了道:“师父,你这葫芦长大,有样范,好看,却只是不中用。”行者道:“怎的不中用?”那怪道:“我这两件宝贝,每一个可装千人哩。”行者道:“你这装人的,何足稀罕?我这葫芦,连天都装在里面哩!”那怪道:“只怕是谎。就装与我们看看才信,不然决不信你。”行者道:“天若恼着我,一月之间,常装他七八遭;不恼着我,就半年也不装他一次。”行者道:“也罢,也罢,我装与你们看看。”
那小妖都睁着眼,看他怎么样装天。这行者将一个假葫芦儿抛将上去。被那山顶上风吹去,飘飘荡荡。大圣低头捻诀,叫那日游神:“即去与我奏上玉帝,说老孙皈依正果,保唐僧去西天取经,路阻高山,师逢苦厄。妖魔那宝,吾欲诱他换之,万千拜上,将天借与老孙装闭半个时辰,以助成功……”玉帝道:“这泼猴头,出言无状,天可装乎?”哪吒道:“请降旨意,往北天门问真武借皂雕旗,在南天门上一展,把那日月星辰闭了。对面不见人,捉白不见黑,哄那怪道,只说装了天,以助行者成功。”其后只见那南天门上,哪吒太子奉了玉皇旨意把皂旗拨喇喇展开,把日月星辰俱遮闭了,真是“乾坤墨染就,宇宙靛装成”。
如此一来,两个不明其理、涉世不深的憨厚小妖果然上当受骗,慷而慨之地把法力无边的宝贝葫芦给了悟空,转手换来一钱不值、猴毛变的破烂玩意。此番装神弄鬼、闪转腾挪之后,悟空用骗来的紫金葫芦装了银角大王,收了金角大王,更弄得两个小妖和他们栖身的莲花洞所有妖精鬼怪身死而家灭。
回过头来,认真捋一捋孙大圣的“装天”神技。说白了,悟空装天就如现今的魔术。不明其理和深受蒙蔽的人大呼神奇,叹为观止。谜底揭开,不过两个字而已——忽悠。悟空装天,首先是忽悠鬼,即精细鬼和伶俐虫。把两个小鬼糊弄得团团转,硬是拿自家真宝贝,换了人家的“西贝货”;其次是糊弄神,玉皇大帝和哪吒,两个本来高高在上的政治人物,居然为了悟空扯的一个弥天大谎,而充当道具和帮凶;最后是忽悠人,读过这段故事的世人。对此等颠倒黑白、鱼目混珠的荒诞之事和混账家伙,本该予以痛责和声讨,却不知,读者对此多是嬉笑和赞赏的眼神。
不知道是不是从孙大圣那里得到的启示,如今现实版“装天”的真是不少。譬如:为了达到绿化指标任务,荒山刷绿漆;为了迎接上级城市卫生检查,突击遣送城市乞讨流浪人员;为了逃避被称为“天眼”的国土部门的卫星监测,马路上种黄豆……
透过现象看本质,不难发现,神话中的“装天”和人间的“种豆”表演均有如下特质。其一,目的性很强,就是获取短期利益。孙大圣的目的是以假换真;那些造假舞弊的,是为了应付检查,轻松 过关。其二、表演者地位崇高。孙大圣以堂堂齐天大圣的身份,蒙骗两个小妖,相当于中学生骗三岁小儿手里的棒棒糖。政绩造假者都是县市首长或部门主管,为了获取更大的政治利益,欺“下”瞒“上”,制造形象工程、面子工程,鼓吹“政治泡泡”。其三,始终有个看客。看孙大圣笑话的是各路神仙,明知这是个故事而已,是一个斗争智慧,于是一笑了之,甚至“共襄盛举”;那些“种豆马路上”的表演秀,瞒的是上层领导,欺的是民意民心。上级领导“玉皇大帝”般装聋作哑,当地民众却是“敢怒不敢言”。
令人遗憾的是,悟空装天表演幸而仅此一次,而我们的刷绿秀、种豆风、赶乞丐潮,却前仆后继、层出不穷、日新月异、常看常新。
不得不提的是,那种表面上的粉饰和装潢,无非是讨巧和做秀,只能是蒙蔽一时。怕就怕,那些肆无忌惮、敲骨吸髓的“瞒天过海”。诸如上任时信誓旦旦,许诺民众面包和牛奶一个都不能少。任期届满却是空头支票,“卖拐”走人;台上说要杜绝公款消费奢靡之风,台下便将茅台酒装进矿泉水瓶;口口声声说西方世界走的是邪路,悄没影地把自己的子女、资产往邪路上转移;开大会端坐主席台时,是人大代表、党的儿女,翻开户籍证明,却是外籍人士、“海外同胞”……
想来,他那个紫金葫芦大得,不仅可以装天,还可以兜地。乾坤大挪移,天地大忽悠。齐天大圣有缘得见的话,当自叹不如。